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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在北宋不差钱的日子 第237节

    ??这回宰执们便更加震惊:“什么……命皇后自尽,将其遗体赐还本家?”

    ??“北朝果然是蛮夷之地,辽主行事竟也有违纲常人伦?!”

    ??“那大辽皇后究竟犯了什么错?”

    ??赵顼再次看向石得一,意思大概是不要再像如今人们从苇管里往外挤刷牙子用的牙膏一般,捏一捏,就挤一点。

    ??石得一赶紧向官家躬身,然后将职方司打听到的辽国消息一五一十地全都说出来。

    ??按照大宋职方司的判断,皇后萧观音与魏王耶律乙辛不和由来已久。耶律乙辛因此担心皇太子耶律浚即位之后对自己不利,便处心积虑,为萧观音罗织了一桩“私通”的罪名。

    ??萧观音一向以才女著称,自幼便通诗文,广读诗书,喜音律,自己亦能做诗。

    ??偏偏萧观音欣赏一名叫做赵惟一的宫廷乐师,后宫盛传两人走得很近。

    ??耶律乙辛便命人做艳词《十香词》,骗萧观音说乃是南朝皇后所作,请皇后手书一册,如此便可称“词、书二绝”。

    ??萧观音不知其中有诈,便欣然手书,后来又前后脚亲笔书写了自己所作的《怀古》诗一首:“宫中只数赵家妆,败雨残云误君王。惟有知情一片月,曾窥飞燕入昭阳。”

    ??耶律乙辛至此便以此为“证据”,诬告萧观音与赵惟一私通。只因皇后那一首《怀古》诗中,嵌了赵惟一的姓名。

    ??辽主耶律洪基轻信耶律乙辛的谗言,不辨真假,用铁骨朵击打萧皇后,几至殒命。后辽主又名汉臣张孝杰与耶律乙辛一道审讯赵惟一,严刑拷打,屈打成招,坐实了皇后的“私情”。

    ??至此,辽主也已下不来台,唯有赐皇后一死。

    ??然而就在事发的那一日,萧观音唯一的儿子耶律浚失踪。

    ??辽国上下遍寻太子的踪迹不见,料想可能已经逃至宋境或者西夏国中。因此辽国才会遣了使臣,在这毫无干系的时节来到汴京,想要向宋国讨人。

    ??石得一说着说着,发觉赵顼的脸色很是不对。

    ??他尚且不知自己的话究竟哪儿说错了,偷偷看看官家脸蕴怒气,而重臣们则一个个都脸现尴尬。

    ??“小人知罪……”

    ??石得一赶紧跪下请罪。

    ??他这才意识到,自己刚才竟然将大宋皇后牵扯进这一桩邻国的宫闱之争中,直言“南朝皇后所做的‘艳词’”,犯了宫中的大忌。

    ??原本石得一为人谨慎,这种低级错误是不会犯的。但是“八卦”乃是人之常情,对宫禁之中人生寂寞的内侍宫女来说,更是乐意津津乐道。因此石得一嘴上没把门,铸成大错。

    ??赵顼正眼也不看石得一。

    ??如果此刻官家真的惩罚石得一的“罪过”,那岂不是又要分说一遍:朕的皇后与此事无关,没有写过那等“艳词”!

    ??“北方各州县,可有发现异常之人进入我宋境?”

    ??赵顼冷着脸,压抑着怒气问话。

    ??宰执们相互看看:这个问题很难答。如今宋辽边境时时有互市,两国交往颇多,每天都有宋人进入辽境,也有辽人进入宋境。如果那辽国太子没有前呼后拥,而是独自一人溜进大宋——那还真不是北方州县能够发现的事。

    ??王安石向上首行礼:“此事可以由各州县细细查访,并由职方司配合,想必会有个结果。”

    ??赵顼脸色稍霁,轻轻颔首。

    ??但王安石又问:“如果确然在我朝发现了人,应当如何?”

    ??赵顼想了想,便道:“那自然是将人交还——这毕竟是辽主的家务事。如果不然,万一辽主一怒南下……”

    ??赵顼时代的边防计划,从来都是重西轻北。

    ??北面的契丹人在“澶渊之盟”以后就再也没有与宋人起过大规模战事,而西面的党项人从不满足于“岁赐”,频繁犯边。

    ??在只能先满足支持一方兵力的情况下,应该先揍谁便是一目了然的事。

    ??所以如果为了一个辽国太子,要冒辽人数十万铁骑南下的风险,赵顼不可能做这样的赔本买卖。

    ??王安石等人纷纷表示同意。

    ??一时间,崇政殿里君臣们达成了一致意见。

    ??唯有石得一恨不得伸手抽自己大耳刮子:叫你嘴上不把门儿,叫你什么都说……

    ??宫中是个不能犯错的地儿,这样看起来,他石得一的圣眷就要到头了。

    ??*

    ??明远此刻正在扬州。

    ??他是来参观新建的“汴京-扬州高速公路”的。

    ??经过将近两年的修建,这条公路如今已经落成,并经过了试运行。

    ??明远在这个略显冷清的季节到此,不为别的,只是为了考察公路的运行情况。

    ??此时此刻,明远在扬州城里,正在盘点自己的财产。

    ??他既得意又炫耀地问:“1127,最近我怎么没收到‘进度通知’啊?”

    ??1127似乎刚上线,打了一个激灵似的马上回答:“您的进度非常优秀,不需要特别通知……”

    ??“按照您目前的进度,已经花销的和在规划中即将花出去的钱已有867万贯……”

    ??明远挑挑眉毛,按照他自己的计算,确实有这么多了。

    ??分布在杭州、福州、泉州和广州的保险业务,投入尚没有他想象得那样多,但是少说也有400万贯左右。

    ??但是在各地开金银钞引铺为他补足了这100万贯的差额。

    ??另外,他还有在南方各地拥有陶瓷场、玻璃作坊、钟表厂、制糖厂、药房保和堂、刻印厂、三家报纸和一系列期刊……另外他还赞助了几个学校社团。

    ??这些都是钱啊!

    ??眼看他就能更上一层楼,跨过三年前看起来还不可逾越的目标——

    ??下一个目标则更恐怖:一亿贯,真的要来了吗?

    ??1127在他耳边提醒:“亲爱的宿主,如果进入下一个阶段,您将有更大的自由度。我们会根据您的决定辅助您安排资金哦!”

    ??“所以您可以借此机会好好想一想,在最后一个阶段任务到来之前,您想前往哪里,在这个时空里您最终想要什么样的身份和地位——试验方都能帮您安排!”

    ??明远觉得1127这家伙的暗示已经非常明显了。

    ??他沉吟了片刻,刚想回答。

    ??忽见一个脸上涂着黑灰,身上脏兮兮的小厮朝明远冲过来,张开双手就攥住了明远的衣领。

    ??明远身边两个孔武有力的长随都不是吃素的,其中一人已经抢上来扯住这小厮的后领。

    ??然而在这一刻明远已经认出了来人。

    ??他惊愕万分地开口:“耶律……”

    ??他亲眼见到对方的双眼瞳仁难以置信地缩了缩,随后眼神转为乞求。

    ??明远马上改口:“你小子现在还敢来找我?你家那头野驴子上次冲我尥蹶子的事我可从没忘过!”

    ??第222章 千万贯

    ??耶律浚上一次造访大宋的香水行是由明远带着去的。

    ??这一次也是。

    ??明远一进去就告诉澡堂子的伙计:“我这个朋友害羞, 不用你们在旁服侍,我来照顾他就行。”

    ??澡堂的伙计不是没见过结伴而来的美少年们, 当下装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, 将手巾子和香胰子留下,在木桶里倒满热水,然后就退了出去,将这私密的地方留给明远和耶律浚。

    ??直到此刻, 耶律浚才终于不再担心自己被人识破, 将身上不知穿了多久的一身北方农人衣衫解下, 迈进浴桶。

    ??明远见他深吸了一口气, 然后深深埋下脑袋,整个人都浸没在水面以下。偶尔能见到水面上冒出来几个泡泡, 却始终不见人。

    ??明远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, 心想,这少年若是能就此宣泄心中的哀伤……那总比大哭大喊惹来异样眼光要好些。

    ??他正想着,忽然见到水面上忽然冒出很多泡泡,但是耶律浚依旧蜷缩在木桶里。

    ??突然, 水面一动, 耶律浚猛地探出头, 长长地吸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??明远见他双眼通红, 心知应是在水下无声痛哭过了。

    ??他也不开口安慰,只是看着耶律浚拼命搓洗身上积攒了两个月的污渍泥垢, 仿佛是要将自己擦洗成另外一个人。

    ??“好了好了——差不多就可以了。”

    ??当明远看到耶律浚实在是下手太狠的时候, 他总算是出言提醒了一句。

    ??当耶律浚将浑身的风尘仆仆彻底洗净之后, 明远过来检查, 发现耶律浚头顶的头发已经长出来了, 乍一看头顶一片黑黝黝的, 很难令旁人看出他曾经髡发1。

    ??而这辽国太子的头顶周围的一圈头发已经很长,明远帮他将这些头发束起,在头顶梳一个浅髻,用小小的竹簪簪住,再戴上巾帻,从发式上就已经完全看不出与汉人的区别。

    ??耶律浚忍不住唏嘘。

    ??他潜入宋境已有一个多月,硬是靠着一顶帽子将自己的辽人身份死死守住,没露出破绽,然而现在却发现,他身为辽人的特征正在一点点地失去……

    ??明远接着塞给他一身自己以前穿过的衣袍,笑着道:“我俩身形差不多,你那身衣服我已经着人拿去烧掉了,你先穿这身吧!”

    ??耶律浚差点跳起来骂人,话几乎出口了,才突然省起:明远这才是最稳妥的做法,万一真有人凭那身从宋境百姓家里偷来的衣裳追踪自己……

    ??再说,明远的衣裳颜色鲜明,一看就知道是九成新的。就算是以前穿过,也最多只穿过一两次。

    ??耶律浚伸手触碰,只觉那衣料光滑柔软,入手极其舒服。在那一瞬间,他昔日身为辽室皇太子的尊崇身份与优渥生活,记忆一下子翻江倒海而来。耶律浚低着头,竟一下子再次红了眼圈。

    ??明远却根本不管这些情绪波动,他随手塞给耶律浚一面铜镜,道:“你自己看看,和你以前差别大不大。”

    ??耶律浚望着铜镜,沉默着。

    ??差别怎么可能不大?

    ??他已经告别了过去所有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。

    ??当时他还未出辽境,就听说了皇后的死讯——

    ??他痛失挚爱的生母,他从九重的高处跌下。

    ??他原先略带些婴儿肥的脸已经彻底瘦下来了,嘴角旁多出了几分逃亡时终日忧惧带来的向下的皱纹,而心中那始终不灭的仇恨火焰,为他的脸庞带来了冷硬刚直的线条。

    ??耶律浚心想:哪怕是耶律洪基就站在自己眼前,恐怕也认不出自己……

    ??不,耶律洪基那个狗皇帝,整日耽于游猎与饮宴,有时与亲儿子也会接连几个月见不上面。

    ??认不出……那是寻常。

    ??耶律浚一颗心沉至谷底最深处。